“哥……哥？！”少女呆滞地开口。
是的，眼前这个就在刚刚还与我生死对峙的少女，穿着粉和服拿着长刀的看上去脑子很不灵光的少女，就是我的妹妹，芳龄十四，全名李天曦。
……简直就是人生的污点。
从具备了最初的行动能力开始，她就没让人顺心过。
——证据就在于她有把我的房间当成厕所的习惯，而且这个习惯一直到她长到8岁才改掉，这时，许多同龄孩子已经可以跟随机器人小姐一起去便利店打酱油了。
于是在我惨痛的小学生涯里，总是能看到自己跑了几条街买到的盗版漫画还有从标准的特优生那借来的作业本粘满不明液体。
万幸的是后来她改掉了那个坏习惯。
不幸的是这熊孩子又患上了另外一种病——【不说出哥哥的秘密就会死的病】。
所以在我不堪回首的初中生涯，总会有从小学部跑来的小鬼问我，“诶你的那本XX漫画是在哪里买的啊”这样的问题。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18禁漫画，不纯洁的小册子之类的还好解决……
“我的哥哥相信龙的存在诶！！”当时还在上幼稚园的，穿着蓝色领子的幼稚园裙子的小鬼在班里的门口这样大吼。
这样的话放在七八十年前也许是正常的，只不过是普通的“中二病”罢了，而且在中学里中二病遍地都是。
但是在八年前，也就是李天曦5岁，我8岁的时候……
这是不正常的。
甚至到了可以说是“怪异”的程度。
八岁的天空的灰色的，被各种高科技的显示屏，飞来飞去的机器人小姐，各种各样空间跳跃发出的光芒所遮盖，连星光都无法穿透。
科技的迅速发展使习惯了死水般生活的人感到不安，于是媒体的宣言就变成了人们对现在社会的唯一认知————
“我们所要相信的就是科学！是的，科学将是我们新的信仰！科学无所不能！”
这是一个爱迪生的画像比任何一个当红明星写真集都要值钱的时代，这是一个诺贝尔的画像取代国家主席挂在人民广场中央的时代，这是一个科研所权利大过政府的时代。
所有液晶显示器被各种各样的媒介取代，清洁工人被替换成了漂亮的机器人。
而神话，圣经，幻想小说代表着愚蠢，落后。
好像突然就倒退了几百年一样，这次不同的是，人的思想被名为“科学”的毒品所禁锢。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曾经在幻想中出现的东西现在已经成为了现实，却要禁止人的幻想。
但是被巨大的成就洗脑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也许有人注意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在八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情况好转了很多，但是在当时，所有与幻想沾边的东西无疑都承受着被媒体洗脑的人们怪异的目光。
可以想象，在当时所有小学生都在炫耀着自己家的高科技设备时，被公然指出“他相信龙的存在”这样事实的后果。
当时的小学生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有自己的思想，就被周围、被家长盲目地灌输了“科学万能”的意识，同时还有，“幻想都是无用、愚蠢的”。
“知道么！三年级A班的那个，李什么的，相信龙的存在！”
“诶！没想到…”
“我早就看出来他是…”
那真是一段昏暗的日子。
虽然每次公然挑衅的人最终都会被我打回去，或者被敢来的戴眼镜的女老师驱散，但是异样的眼神完全没有抑制的样子在小小的学校里愈演愈烈。
每天回家总是会比别的孩子要晚一点，校服每天都要洗，伤口都用绷带随便绑一下…
父母工作都很忙，因为爸爸刚刚换了职业，妈妈手边的项目到关键处，所以一般都是我们兄妹在家。
学校里当然也是有老师会帮忙的，但是都只是在学校保证不被围殴的程度。
发现了当时我的异常的大概只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李天曦，但是她只是一个看到伤口就会大哭的小鬼罢了。
当时她的幼稚园是有校车接送，我每天回到家都要去路口接她。
小时候不太懂事，觉得这个妹妹又烦又没用，还给我惹了一屁股的麻烦，有一次干脆赌气不去接她。
那天天气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闷热的路面，灰色的天空。
放学回家，我在家里把窗帘拉好，关闭机器人小姐的电源，闷头写作业，似乎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又好像是幻觉。
……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吧？
……我才不管她呢。
……会不会给老师造成麻烦呢？
……万一她被奇怪的叔叔接走了怎么办？
只是想一想这样的可能就觉得心慌得难受，却完全没有想到被父母责备什么的，只是单纯的难受。
……唯一的妹妹。
虽然很烦人，只会制造麻烦，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一辈子只有一个的李天曦。
好奇怪，泪水莫名其妙的就掉了下来。
记得爷爷说的“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怎么擦都擦不掉那些不断从眼里涌出来的水珠。
不记得是怎么从永远微笑着的机器人小姐手里接过大哭着喊哥哥的小娃娃，怎么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的了。
软软暖暖的一团在怀里，好像元宵节在水里翻着白肚皮打着哈欠的汤圆，毫无防备的，别人欺负了她她都不知道。明明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却没什么重量，随时就能消失的一样。
关上门时，踢掉鞋子。
李天曦从下车到进门都一直在大哭，眼泪鼻涕都蹭到我校服衬衫上，还很吵，不停地喊着“哥哥”，声音一噎一噎的，好像随时都能断气似的。
但是奇迹般的一点都不觉得烦。
……她也是害怕被抛弃的吧。
夕阳斜斜地从没拉紧的窗帘里漏出来，洒在木桌的纹路上，倒扣着的玻璃杯光彩流转。
李天曦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难得乖巧地去倒了杯水端过来。
“哥哥…对不起……”说完她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在对不起什么，我只能无言地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
李天曦，对不起。
以后再也不会了。
后来，李天曦从抽屉里找出绷带，手脚没轻没重地学着我平时的样子帮我包扎。
泪水滴到伤口上，又凉又疼。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别哭了。”
没想到她又开始大声地哭出来，然后一头撞到我怀里。
她把脸埋在我怀里，蓬蓬的头发蹭着下巴，痒痒的。
她声音闷得好像能听到胸腔里的震动：
“哥哥，你给我讲讲龙吧。”
后来我问起她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这熊孩子叼着一只丸子愣了愣然后说：“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了。”
我很激动地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那一百三十五本西欧神话小说……”
“除了那一百多本小说。”
是的，她只是选择性地记住了她自己从我放书本的地方翻出来的十多本日本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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